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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联语汇选》
胡君复 编
 

古今联语汇选第四册·哀挽下(七)

  福州郭远堂中丞柏荫,归里后掌教书院,并修葺文庙,考订佾舞,诸生以时习礼其间。殁后,萨谦臣茂才挽以联云:

惟公进退有古大臣风,溯东山再起,洛社归来,福泽功名,遭际中兴谁并驾
自我髫龀识乡先生面,迨问字玄庭,习仪绵蕞,诗书礼乐,追陪末座亦前缘

  陈光宇庶常为江南名士,其卒也,门人杨诒挽之云:

先生为江淮灵秀所钟,诗酒文章,酬却一生风月债
贱子校兵燹孑余之稿,丹铅楮墨,留将万古斗山思

  杨君斯盛,上海浦东人,以工业起家,积资钜万,尽以兴学。殁后,汤蛰仙先生挽以联云:

东南兴学有二人:浙一商,苏一匠浙商叶澄衷
前后闻讣只六日,曾吾友,杨吾师
  曾少卿先生热心社会,创办慈善事业,先杨君六日而死。

  冯子久挽白振民联:

翕子则去鲁人燕,经岁而殁;质盦则自燕过鲁,即夕而亡。比来旧雨凋零,直使离奇如此别
昔年以百里游学,视君病中;今日以千里吊丧,理君身后。凄绝寓庐密迩,倾谈款愫更谁同

  许寿裳挽严约冲联:

海山兜率是仙居,何处归魂,应望断白云亲舍
元伯巨卿同学业,天涯霣涕,怕重过黄公酒垆

  又,田文烈联:

用清才佐上国宾仪,忽忽朱华幽陇隔
有弱弟奉慈亲羁旅,茫茫冰雪富山哀

  又,朱家宝联:

凤落朝阳,终古英魂吊东海
鸟啼夜月,廿年老友痛西河

  又,王荣年联:

变故在斯须,人生到此
信美非吾上,魂兮归来

  南通师范学校挽杨月如联:

五都之市,独走单车,岂夫宁野之精,固啖啖有鬼
一齿之折,痛关全体,悲哉教育之命,亦悬悬于天

  某挽吴溥泉、郭惺吾、鲍仲远三教育家联:

一少年、一壮年、一艾年,有数人才,三发吁嗟伤棫朴
或未见、或偶见、或数见,霎时千古,独挥涕泪感萍蓬

  张献亭任奉天第一中学校长时,实心任事,后以校中风潮大起,先生遂忧愤以逝。荣叔右挽以联云:

谁杀伯仁来,马迹蛛丝耐玩索
我悲次公逝,凤毛麟角此佯狂

  陈蟠东先生龙章,崇明北义乡人,富财产,曾任自治会议长及乡董行政助理员。对于公益义举,无不竭尽心力,又捐私财,创立精勤小学,拨巨款,设乙种农校。于丁巳二月卒,年甫三十有八。邑人士伤之,为开会追悼,樊雨三沛霖挽以联云:

重农兴学,先生之志大矣
长才短命,君子没世称焉

  岳阳李洞庭君澄宇代谭汉湘挽某校长联:

曾学书,坐我春风;复学剑,送我春风。筑室哭宫墙,剩有乡型传楚水
善继志,创造民国;善述事,再造民国。满庭皆玉树,定看阡石表泷冈
  注云:送我春风,谓考陆军校时,由某申送与考也。

  潞阳潘子寅先生,文章德谊,见重一时,任本邑学董。乙巳间,由北洋派赴日本考察学务,归帆道出仁川,因感外界激刺,愤而蹈海。江绍铨挽以联云:

或曰可以无死,乃竟死矣!死竟不朽矣
韩人不暇自哀,而公哀之,哀公者鉴之

  沈玉阶厚堂挽龚学兄联:

负儒林望,现宰官身,凿开沁济河源,万民于今受其赐
培后起才,散义仓粟,法守程朱矩矮,一国之人皆曰贤

  张叔俨挽丁宗一联:

教育失一良师,吾为学校惜
死生原有天命,其如诊厉何

  又,张啬庵联:

耒阳牛啖或传疑,可异者,钝昔灾刘,蟹今病子
丁令鹤归应有恨,归来乎,非湘东路,即南通城

  又,陈师曾联:

海外说东坡,诗谶富年宁罪我
醉中失杜甫,海天何处与招魂

  又,范罕联:

贫病总角交,先君而生、后君而死
幽明暂时别,见子于梦、哭子于门

  又,南通师范学校公挽联:

其至性可以感,执友生徒,问十余县几见斯人,犹有凤麟显今世
在老母当益痛,孤儿寡妇,历卅年后复遭奇劫,并将冤毒问苍天

  张退庵与泰州刘文光议在海安市筑造面厂未果,而刘没,挽之云:

君有古人风,能重季布一诺
我为商界哭,迟识荆州十年

  又,挽孙敬民联:

地隔一牛鸣,朝夕过从今已矣
堂悲三缠去,典型消息更如何

  又,习位思联:

当大道沦亡,早死安知非福
有吾徒歌哭,无名亦足自豪

  又,顾泽轩联:

旧学成己、新学成人,斯其荦荦大者
上交不谄、下交不渎,是以籍籍称之

  又,保沄孙联:

过讲舍有弦歌灭绝之悲,人存政举、人亡政息
失泰斗于家国乱离之会,江南血多、江北泪多

  又,曹文麟联:

从游万里,共事十年,各有精诚通梦寐
休哉先生,快哉此死,早将解脱作诙谐
  [校]休哉,似应为休也,以避重字。

  又,南通县参串会公挽联:

教训十年,彬彬焉文学乡风,濒海寝成邹鲁俗
又弱一个,恋恋有故人之意,抚碑不减岘山情

  又,程昌鼐联:

忠实此肝肠,浊世弃官,能为乡邦勤艘靳
崭然露头角,故人有子,从知门巷不蒿莱

  又,南通县议会公挽联:

恃古人之言,以阐以引
为当世所慕,曰冲曰淳

  又,县教育会公挽联:

长乡里教育十年,庭树有花尽遗爱
为公益忧勤而没,人间无梦不闲曹

  无锡孙仲襄思赞,家贫,事亲尽孝,制行醇正,毕生尽瘁学务,父母皆前卒,未几,孙君亦以劳卒,年四十九。蔡君松如挽以联云:

吾哭母泪未乾,恶耗传来,此亦人间报恩子
今有君国之宝,奇穷不死,愁绝尘中袖手人

  吴江盛泽郑式如先生,性至孝,负才尚气节,委身社会,年壮早衰。有子三,以学行名于乡。先生之殁,年止五十有四,予代钱君经宇、方君叔远合挽一联云:

文酒招邀,其乐无极,壮年致身,一切弃去,士夫为国,谅如是矣
忧伤蕉萃,臣精云亡,痛泪填纸,万言述哀,孝友传家,乃今见之

  于香谷振声挽高笠青联:

堕廿世纪商战漩涡,故垒重经,长使英雄齐下泪
正第一届议会开幕,联裾来吊,我于时局尽悲观

  青浦万以增代某挽朱小鹤联:

碑志存焉,九里亭不朽
先生去也,孤儿院奈何
  原注:小鹤,松江人,为孤儿院董,尝以母命建九里亭于西关外,因勒碑以志母德焉。

  史朗存挽孟庸生昭常联:

廿载弟昆交,风流吾爱孟夫子
一时人物尽,辽左魂归丁令威

  又,史耜孙联:

空历尽雨雪波涛,路绝生还,读纪事百行,沙上寒鸽工苦语
无复见风流文采,声吞死别,感旧游一瞬,今年社燕候归魂

  又,袁荣叟联:

蓝缕开边心未已
文章报国志犹存

  又,李福宸、宋金山等联:

天下文宗哀伯起
一时宾客哭平津

  又,黄世棫联:

无名英雄,才长运短
造福边徼,君死民生

  又,章祖纯联:

始兴农业,继兴航业,国权存亡,犹赖此举
既哭季弟,复哭仲弟,师门孝友,又弱一人

  又,张国淦联:

贤者不久生,天意苍茫知世变
时乎方多难,风尘扰攘识君迟

  又,赵炳麟联:

促膝话中原,十载故人余梦影
掉头归大漠,一生心事付阎浮

  又,蒋汝藻联:

相交以诚,地老天荒期不负
创业未半,开来继往属何人

  又,杨寿楠集梅村句联:

九边田牧思班壹
京国才名识杜钦

  又,庄蕴宽联:

执别几何时,乃遽成白骨,观苦空宁,俟凭棺觉
多文君自富,脱尚有苍生,感回向应,为得果缘

  又,寿孝天联:

综此生事事计民生,尽其道而竟死
愿与弟世世为兄弟,知斯言之孔悲

  又,庄百俞联:

争关外一苇杭,实能利国福民,轰轰然为书生吐气
望江南两日近,谁料冰天雪窖,淅淅焉有病魔袭人

  又,华申祺联:

诵乡党未达不敢尝之名言,在薛无戒心,大度吾伤邹孟子
创朝野相视莫能兴之实业,出关问遗绩,奇才远过陶朱公

  又,庄纫秋联:

相见只八九年前,讶须发老苍,忽遘庚子日斜谶
同岁唯十一人在,叹风流垂尽,难忘辛卯暮秋诗

  又,孙心如联:

才调说机云,岁晏不归思予季
仓皇求秦越,酿愁尔许落边城

  又,傅纬平联:

为儒生,为政客,此身抑塞,莫能展所怀,藉边隅农商事业奋力图功,报国未终,天胡不佑
病何日,没何方,有兄仓卒,远来收其骨,与海内贤士大夫同声长恸,经年小别,人已千秋

  又,程德全联:

地利国权,萌芽甫出身先死
因源果海,华藏分明人不知

  又,王云五联:

彻始彻终,无片语及私,不空言欺世
亦师亦友,公修名已立,我一息徒存

  又,郭则沄联:

创业未半,功在国家,此身遽以客死
惨述之文,哀满天地,难兄其如命何

  又,尤桐联:

天未欲中国实业兴,不慭遗此
我深为边徼商政痛;非哭其私

  又,陈宗蕃屈蟠联:

江山故宅空文藻
关塞萧条行路难

  又,方叔远联:

争航路于异族强敌之手,角智构怨,遂以殒厥生。原本学术,用伸国权,彼空言政治者,可自反矣!何图大志垂成、大梦顿觉,记往时便座逢君,岸帻高谭,音尘如昨
兴树艺遍冰天雪窖之区,吹律回春,古或神其说。绪余设施,足为民福,故敝屣一官焉,岂矫情哉!重念公身千古、公业万年,愿此后边氓食德,生聚教训,绵亘无穷

  又,蔡松如联:

江流日夜,淘尽英雄,我欲粉碎虚空,同证涅槃地
儒生俗士,岂识时务,深慨坠落末劫,仅作昙花观

  又,予代马翔九联:

国之不幸,以病以丧,鬼瞰其室
人亦有言,此物此志,天相吾华

  又,予代严练如联:

这本色英雄奈何,如此便了,剩遗爱在人,要凭他赤手开山兴大业
念微尘泡幻既去,切莫再来,有甚事没做,只少个黄金布地礼空王

  又,予代谢励恒联:

骐骥中道,昔闻□贤哲同悲,我佛云:不可说也
驽骀下材,未敢引师门增重,公已矣!将安仰乎
  [校]上联脱一字。

  又,予一联云:

圣有谟训,以前民利用,开物成务为归,今乎宁异于古,甚愿功名家志之。耗矣!子产而死,龚生竟夭,作歌告哀,蹙蹙靡所骋
我闻公丧,轸叔末浇讹,祸福倚伏之感,命耶匪吾敢知,是非英雄人语也。昂哉!华严楼阁,黄金世界,中流击楫,渺渺兮余怀
  庸生之亡,为近代绝可纪念之事。心史有《大连归柩惨述志》,郭君谓“哀满天地”者是也。予特变例附录于后,愿与当世有心人,发一同情之喟。惨述云:“呜呼!仲弟之生,以旧历计之,四十有八年耳!奔走塞外,历四年,为哈尔滨兴华商农产之市,为黑龙江创华商航行之业,以孑然商民之资藉,坐令边徼,发达农利,挽回国权。建树不为不伟,曾未得一日之休暇。以本年一月下旬,正为戊午腊月杪,南归度岁,道出大连湾,得疾,往松本医院,遂于二十五日上午十一时二十分病殁。由同乡同学谢君康伯电告,凶问骇极,发电问误否,并立具装赴连,乃候船越日而行。而告凶问为确,促行之电已至矣。呜呼!痛哉!仲弟书来拟归,巳兼旬矣。为戊通航业公司组织事,淹久乃行。使早抵沪,可以无此病,即病而扶侍有家人,疾病可告语,怫郁可舒泄,无所隔阂,于呻吟念旷之时,可以巳疾,而不至骤棘。乃以不甚习日本语之人,住日本医院,旁无一人可达其意焦烦楚毒疾,遂至于不可为天乎、人平?生人之惨,至此极矣!中国当清之盛时,塞外地至广漠,而所设施国民无可得,而究诘至咸丰间,割地畀俄,黑龙江巳与俄共。清廷又自放弃不认江道行船设备之费,谓华船本不需至黑龙江。比年,农民日有移殖流域,亘千百里而不能自为转输,捍格不便,朝野无可为计。仲弟乃与吴兴章君、缁僧金山、陈君陶怡创意,乘俄乱收买俄船,继承其航路。又得绍兴陈君公孟、上海王君荃士同意赞助,乃先购一船,试行一年。以二十七万余卢布之成本,获利七十万。乃号召大举,更由公孟、荃士诸君厚集股分,以先购一船为导师,用其赢利为创办之费,乃成所谓戊通公司。戊通云者,谓华船行黑龙江,至戊午而始通也。以此牵率会遘疾疚,于岁暮思家之时,居言语不通之境,增益所苦,而至于不起。推其原,皆为重视国家边备航权之故,痛哉!以一月三十日抵大连,由谢君导至殡所,是为伏见台之松山寺。凭棺号哭,哀至不能言。既由谢君出示松本诊断书,谓之急性肺炎。历访诸知交言,乃知仲弟以一月十九日,由哈尔滨偕陈君陶怡南下,行时巳有微疾。先是以十七日偕陶怡赴友约,席间痛饮白兰地酒,至半瓶之多。归寓有寒意,稍服西药阿司匹灵,得汗而解。十八日,仍乘人力车过道里,稍购归装中妪煦儿童之物。途间翻车,侧仆于地,起而未觉有损;及归,自述旋觉淅淅有病意。次日,友人或劝不行,而弟思归甚切,必不可留。当晚至长春,约中国银行行长姚君咏白来寓,有所谈。陶怡问咏白君,知庸生有病乎?咏白言,视其作书时手震掉,可以知之。问所苦,则自云不甚觉。次日,仍南行,历一日夜抵连。车中暖甚,以熏炙为苦。到连访谢君,谢长交通银行,先以电托购船票,至银行取之,拟即登舟,而是日船误期,须翌日乃行。谢君留饭,弟不能饮啖,卧沙发椅中啜粥两盂,扶掖而后行,入大和旅馆。陶怡、康伯皆劝延医,弟不谓然,恐妨归计,二君自召松本医士至,乃断为急性肺炎,告以饮酒、翻车、受热诸端,医但谓肺炎方流行,当如法诊治,于是不得不入院矣。二十三日入院,弟犹谓病巳退,星期五船期必行,盖翌日也。是日,康伯以行务往奉天。翌日二十四,陶怡以事不能复,待先南下,恐触弟归思,不以告,但与面而行,时在二十四上午十时许。从此谢陈俱不复至,弟遂无可与语,亦莫知其病之进退。至二十五上午八时许,医院告银行以可危,谢夫人自往视。据所挈纪纲王姓者为森言,见弟卧病床,闭目无语,气咻咻然。谢夫人归以电告谢,未几,而院告弟巳绝矣,痛哉!谢夫人再电谢促归,乃治殡殓事。连地属日租借地,纯用日法,赖康伯善日语,多与日在连当事交,得移殡近地松山寺;否则,例当移医院无归之死者于数十里外沙河口。谢夫人亲制衾褥之属,并料理用家乡之法殓。王仆名占元,直隶景县人,亲与日看护妇共为弟沐浴、易衣。又有无锡徐君听涛,为周君舜卿在连所设升源油坊之经理,先亦曾识弟,是时,康伯以乡谊招,与共谋,乃转邀得甬人刘君振瑞,招呼夫役。又访得南方棺木,于甬人刘宝骏家,备价转让。凡民有丧匍匐救之,诸君高谊,不敢不茹痛缕述以示侄儿女。会谢徐刘三君,皆以连侨,多北人,与南人罕密切。南人丧疾病相助者少,尤艰于得棺。议发起长生会,急就行箧,悉索百金,存入交通银行,以为涓滴之助,勉副三君之仁,而稍抒感谢之意。于是,商携柩南下事,日人动言手续,赖康伯奔走日大连民政署与大连关税司日员所,取得各证书,定于二月四日船期,迎柩同返。再劳听涛、振瑞诸公呼召事力,得以成行。此中数日,日往松山寺一奠。寺当市之僻处、山涧之中,积雪没途,荒寒满目。中间经元旦日,近村少年,以锣鼓爆竹至寺作闹取乐,与邻室哭奠声相应和。谓自共学日本,乙未元旦,居神田一旅馆,兄弟卧起食息于斗室中,归国后离合不常。不料,今年元旦罹此惨酷,一死一生,又同在日人治理之下也:痛哉、痛哉!偶见寺中各碑,清乾隆间始建此,为金州郡西旅安社;咸丰八年,为松山寺;同治间,废而复葺;日俄战时,地当兵冲,多所残毁,主僧彻顺,死守不去,得幸存。兵后,金州地多归日辖,寺以得日人许可而重修,并定附属耕地林地为寺产。碑中极颂日官力石雄一郎之德,与日辩护士水野吉太之功。呜呼!生以争国权而至于道死,死乃寄殡于国权见夺之地,既哭吾弟,又为我国丧气。念森兄弟三人,乙未之岁,季弟先殁,年甫二十一,有文名,仅中式甲午副车而遂早世。森与仲弟,上无以塞慈母之悲,下未敢料两岁之孤侄,必能如今之有立。急痛无措,不能成一挽词,请刘君葆良代撰,用东坡‘世世为兄弟’语意,为之痛绝。今忘其词,葆良亦己下世。森最驽钝,最老大,遍历诸惨,未填沟壑。而仲弟又不禄,遗孤亦仅三岁,其前有三女子,最长者亦仅十四龄耳。先慈见背,兄弟同理丧葬,至旧历本年七月始服阕,未腊尽而有弟之丧。守柩多日,自撰联以当哭,其词云:‘鞠凶洊降岁中,才免亲丧,先我至父母之前,那堪尽瘁终身,如此便为苏息日;同气凋伤贤者,并遭天夺,无人乎孩提之侧,庸以一孱后死,要知能复几多时’。痛不择言,若从言为心声之例,固知其相聚之日之不在远矣。痛哉、痛哉!弟甫十四岁时,先君捐馆舍;森年十七,训蒙无以蝴口,弟废读习,贾以共济。越三年,森补学官弟子,薄有时名,所入稍丰,弟乃重温旧业,二十隶学官。明年中式辛卯科,既奔走四方,仍一再求学国内外。清末当选谘议局议员,再被选为资政院议员。民国既建,南通张啬翁邀入农商部为参事,锐意定法,以引实业入轨。啬翁不获行其实业立国之愿,弟先辞官,而以躬行见志,营墾务于松花江北,乃侨哈尔滨遥制之。于其间视哈埠业产之繁,外商自赴各地收买输出,给价低廉,农无他售之路,相与安之。弟乃采外国取引所法,与侯君雪舫辈组织农产信托公司,粮市乃有所集,中外人不能以贱价散购,至有诟言,而于理无可逞。粮食卖买,乃悉由华商,华界代理店遂增于旧额者数十倍而未已。道外之兴盛,以此骤进。公司又获可骇之厚利,是为弟营实业一鸣惊人之始,嗣是多所组织,非甚重大者,不暇指数。政府知其成效,简为黑龙江实业厅厅长,未赴任而辞,久乃得请一意,以国民分子能力自为发展。最近,则有‘戊通一举’说,巳略具于前,不复赘。夫裕农产、挽国权,世无不愿之顾,非歆以利,则来者何?劝弟与同志数君子,苦心经营,伸志事于营利中,操奇计赢,使企业者心醉,岂与夫志士空言者比欤?天生吾弟,于国家、于国民,不无尺寸之效,则不死牖下;或者亦古丈夫所心许然,岂家人骨肉之所忍见欤?生平诗文及他译著,并为公益,或营业所有擘画文,多不自收拾,散之各处。森若不遽殒殁,会当哀集以存之,而后胪举行实为之事状,以求蓄道德、能文章之人,力之传志,审其应铭法与否,以示方来。今兹悼痛无绪,仓卒为告丧于遐迩知交之故;但述客死归柩始末,稍稍附一二行事,以资哀诔之用,痛深不觉词费,仍无以尽吾弟生平之百一也。期降服兄森泣述。”

  詹天佑开追悼会,徐大总统挽联云:

同轨五洲开筚路
周知四国惜英才

  筹办西潼铁路处总干事崔少芳先生,热心公益,对于路事,提倡甚力。戊申春,以劳卒,王梦简挽以联云:

建议修铁路,八百万秦民将庆,更□生乃从此死
遗书励同人,七十余衰翁尽瘁,厥始吾辈勉图终
  [校]上联脱一字。

  又,王径联:

起八百万未死之人心,力挽路权,苦为全陕求生命
此七旬余垂老之时代,首担义务,莫谓吾秦竟无人

  滁州侯度自挽联:

一口气不来,丢下了柴米油盐,倒也快活
大拇指已去,若论道发肤身体,总算全归
  侯先生,滁州人,善书。李兆寿在滁时,欲求先生书,不可得,大怒,欲杀先生。后以兆寿婶母之劝,仅去一指,故名断指生,后某学政以“一节千秋”匾赠先生。先生易以银指,以鬻字终其身。今滁州商会总董侯继六,先生孙也。

  六合杜若洲自挽联:

人寿定难求,但求诗留几篇、田留几亩
泉台何所愿?只愿儿能断酒、孙能读书

  朱鼎甫先生,以翰林迁御史,刚直有声,以劾珰去职,后主讲广雅书院,两粤人士翕然宗之。其自挽联云:

撒手白云堆里去
回头四十九年非

  武林止庵老人陈蓝洲先生,文章道德,为一时所推重,兼工书画。历宰鄂中大邑,所至以惠爱称,性好山水,邀游不倦。晚年患失音,年七十二卒。其自挽联云:

课读十年、幕府十年、牧令十年,痛中岁忽断雁行,盍归来乎?归省幸偿娱养志
诫子以慎、勖侄以勤、抚孙以仁,冀后起无惭燕翼,今出世矣:游仙何异黑甜乡

  潘鸿轩先生著有《双桐圃集》,其咏史乐府与张南山齐名,自挽联云:

自问生前无大善,亦无大恶
倘传身后有新诗,复有新词

  石琢堂廉访病中自挽联:

万物无常,岂我独能久住
百年同尽,有谁真个长生

  邹咏春太史福保自挽联:

世无可恋、家无可恋、身无可恋,虽生亦死
天竟何如、道竟何如、命竟何如,有恨难言

  又联:

纵然有福之人,投得人身来,总是自寻烦恼
亦既无求于世,撇开世界去,不须再入轮回

  清内阁侍读学士恽薇荪先生,少年援高科入词苑,游至卿贰。入民国后,行医鬻字,自求生活,间亦粉墨登场,聊抒抑郁,亦近世伤心人也。以患肺病逝世,闻学士于病革时,自挽一联云:

夙以青莲、玉局自期,论品论文,自愧难希往哲
忝为廉吏、名臣之后,启手启足,庶几无愧先人

  某君精于剧学,自挽联云:

片刻悲欢,举世难逢醒眼客
一般傀儡,大家总有下场时

  山阴汤蛰仙先生,殁前一月,放棹西湖,得一联,命长公子录出,且云:“俟吾身殁之后,可悬诸灵帏。”未几卒,公子遂书而悬之。联云:

以事父未能也
今而后知免夫

  方传庄先生自挽联:

山水有缘,歌于斯、哭于斯,未免煞尽风景
椒姜本性,知我者、罪我者,任他后来批评

  怀宁马调甫先生,抱道自重,著有《乘化阁诗稿》,临终自挽一联云:

一生家国惭无补
六代云山幸有缘

  又联:

逝者如斯!脱破纱帽,穿大布衣,且做个自了汉离尘绝俗
先生休矣,吃糙米饭,向糠头火,这也是有才人结果收场

  慈利吴悔晦先生,辛亥病危,自挽联:

人以债权相蛊,国用宪政而狂,大局且危,此时何知生死
诗成一家之言,行为众口所滂,鬼雄不语,公论自有是非

  庄天麟自挽联:

万物有始时,即有终时;终欤,终欤!还彼两间气化
此身有来处,应有去处;去矣、去矣!是吾一点灵明

  庄友陶自挽联:

适从何来?却空过七十年驹隙光阴,养这些不孝儿孙,把我曾祖父四世衣冠,斩焉莫续
逝将安往?是否有千万般轮回报应,一任了无情法律,按吾前今后三生因果,证个分明

  徐椒岑自挽联:

功名财帛儿孙,了不我与
山水友朋文字,都结天缘

  孙穆如自挽联:

如临渊、如履冰,谨持数十年,幸免而今而后
无挂碍、无恐怖,旷览三千界,方知即色即空

  唐桐卿自挽联:

生读古人书,学有统宗,借散百万数千金,稍苏此东莒沂、北淮海、南衡湘、西秦塞遍地疮痍,也算是圣贤悲悯
死作阎罗王,法无枉纵,誓空九幽十八狱,尽收彼毁纲常、裂名教、肆侵掠、逞凶残滔天罪恶,好仍留干净乾坤

  东莞邓莲裳自挽联:

好读圣贤书,定知此去难成佛
强行忠恕事,差幸平生未负人

  薛某自挽联:

拼斗斗升升,把心血欧来,未成一家言先已死
愿生生世世,将聪明折尽,粗识几个字也算人
  [校]欧,当作呕。

  邹道济自挽联:

受尽六十年磨折,才了却这个苦缘,到而今真可以去了
阅数万卷奇书,未作成一件大事,悔当初为著谁来么
  [校]疑上联衍一尽字。

  某君自挽联:

已而已而!夙昔亲交送我、念千声佛
去也去也:平生心血糊窗、留半卷诗

  某君自挽联:

何处是地狱天堂?咳!莫问他前途自有下落
此际多朋交亲戚。咦?少陪你后日也要相逢
  [校]交,似应为友。

  某君自挽联:

教丢开,偏不丢开,应该吃亏如此
难放下,权且放下,打个转身再来

  孝康某屡试不第,临终自挽联云:

穷措大迭次奔波,福耶、祸耶?三千里独往独来,直教裘敝囊空,冉冉斜阳,归来倦鸟
劫余生诸般若恼,贫也、病也。七八口一饘一粥,累到墨干笔秃,丝丝弱息,断送春蚕
  [校]上联三千里后衍一来字,径删。

  湘中宿儒某生,应乡试三十次,卒时年九十有九。自挽云:

三十次观场,谁能做到
一百年不死,老夫再来
  盖次年又为乡试期也。

  泰县尤望山通法学,曾任江北分厅检事。病瘵卒,有二子均弱冠。其病革时自挽一联云:

吓吓!大梦醒了,劳我以生、逸我以死,世界本虚空,过去未来皆幻境
嗟嗟!小子勉之,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家风传朴素,承先启后在同心

  浪山四贤祠僧芥舟,风雅好吟咏,有《芥舟诗钞》,其自挽联云:

也不诵经,也不参禅,惟做那小技雕虫,半世荒唐事业
又无俗累,又无尘扰,只落得闲情调鹤,六旬快活生涯

  某盗临刑索笔自书挽联云:

铁头何奇?借与你博斗大黄金印
热血可爱!还让咱洒几行绝命书

  番禺啸园老人,当戊午年,以城西日者言明年夏当终,遂遍征挽联,哀然盈尺,并自挽云:

百事无成,撒手宁甘逃世外
一生受屈,回头不愿到人间

  《啸园生挽征联》,有南海戴鸿惠序云:岁戊午,城西来一日者,以易数参命理,谓啸老学富不能成名,子贤不能待老,明年夏当终。啸老曰:吾闻天下将乱,善人先死(事载北略),身世如斯,死亦何憾?曩者营生圹、镌墓志,送死之具已备,所少者挽联耳,遂遍告亲知,征挽言。余为书以广之,弗能尼也,因综厥平生,连缀数联,藉表夙契。既而投赠者众,啸老汇成一帙,属余弁言,爰叙其缘起如此。啸老,姓刘氏,名钊,番禺人,啸园其号也。戴联云:

作后学津梁,藜照年年,旧梦未抛天禄阁
留上元灯火,筵开岁岁,前身疑是白香山
  原注:公生在上元后,与白太傅同日。

  又联:

联吟逾十载琴尊,我忝后尘,每从社宴酣嬉,失笑喜逢灵运至
卜兆话双溪风月,君如先窆,为语山灵呵护,停镫留待沈彬来
  原注:公生圹与余生圹同在白云山双溪。

  又,沈宝干联:

蓍不告猷,漫向祝宗祈速死
藜常照读,本来名字是更生
  原注:公闻日者言,即引北略故事自况,其义与范文子同。然皇极经世,亦时有不验,古人谋及卜筮,非其人即不我告,猷彼日者又乌知之?

  又,梁大麟联:

其性老而愈辛,任教风雪摧残,万劫不磨真气节
或言岁当在未,我向海天怅望,九如还祝寿冈陵

  又,戴曾諴联:

神其犹龙,尚仿佛绿影画图、素心文稿
身如化鹤,还领略双溪山水、四庙香烟
  原注:公有小照,松竹环绕,三家叔题曰“满窗绿影坐诗人”。文稿号素心斋,公生圹在双溪,有主安奉四庙善堂。

  又,宗人学伦联:

君何不号更生?守阁传经,为时自爱
我亦未须祈死,出门荷锸,随地可埋

  又,何棠阶联:

身世等闲看,任经沧海桑田,听我一歌如梦令
光阴容易过,待到明年今日,为君再和告存诗

  又,梁庆瑞联:

别我辄萦思,为言日拟三秋,入梦怕吟枫叶黑
劝君休被诳,更待暑徂六月,开怀同宴荔枝红

  又,南海是国半颠老人方默谷联:

谶曾闻大乱,十年搔首莫问天,久欲令祝宗祈死
素未觌雅人,一面伤心偏似我,为预歌宋玉招魂
  原注:光绪己丑,在沪闻有宣统三年、民国五年大乱十午之谶。辛亥革命,入民国至丙辰,已五年,颠不愿见大乱,自作挽联祈死,并告友人索挽。不意今尚在人间也!又,不意啸翁亦有同心也。

  又,罗玉珍联:

诗集编年,此老不知王氏腊
墓门题碣,及身自署葛天民

  又,何文彬联:

他时欲语口无辞,欲呼舌无声,幸今口舌犹存,聊托挽歌相唱和
我辈未知死何悲,未解生何乐,本来死生一致,不须诀别与攀留

  又,何旅承联:

虽未识荆州,文章有神交有道
为之歌蒿里,生存何乐死何悲

  仆与啸老无一面之雅,日者以生挽征联,册郵示爰,寄题一联云:

奉书诚惶诚恐,稽首顿首,将吊更贺彼君子兮,达者、达者
我闻如梦如幻,三千大千,劫尘刹那不可说也,善哉、善哉

  江秋渚生挽联:

刘伯伦死便我埋,诗豪酒豪,臣为先生一壮
陶靖节生而自祭,知命俟命,古之作者如斯

  (以上为《古今联语汇选补编·哀挽四》)

 

    来源:恶人谷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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