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阀史话
八十一、康有为和袁世凯

    袁世凯在戊戌政变前是个新人物,他练新兵,参加康有为的强学会。可是光绪百日
维新时,袁世凯如果不出卖光绪,戊戌政变也许不会出现,历史也许完全改观。所以袁
的飞黄腾达,是康、梁的失败和谭嗣同等六君子的鲜血换来的。因此康有为和袁世凯从
戊戌政变起,就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慈禧和光绪相继去世,宣统入继大统,康有为曾上
书摄政王载沣,请载沣杀袁世凯以报光绪之仇。民国成立后,康流浪海外,他的高足梁
启超则成为北京政坛的红人,由于梁启超向袁的疏通,在康有为老母去世后,袁以大总
统之尊,电促康回国,这一期间袁、康两个仇人往来的电报如下:
    袁世凯第一电
    “去国念年,困心衡虑。大著发抒政见,足为薄俗针砭,钦仰无似。凡河汾弟子,
京洛故人,均言先生不愿从政,而有意主持名教。举国想望丰采,但祈还辕祖国,绝不
敢强以所难,敬具蒲轮,鹄候明教!何日税驾,渴盼德音!”
    康有为复电
    “亡人负罪,久播异城,有母八十,莫奉尸甕,遂竟见背,永维哀悼,崩摧肺肝,
过承厚赙,感刻不任。匍匐奔丧,未及言谢。途次得门人梁启超电,转述尊意拳拳故人,
归国则待以特殊之上位,还乡则代筹警备之未周。昨抵香港,又接须磨寄来东京使馆转
明公冬电,隆文稠叠,辱以蒲轮。召还苏武,伤其去国之久。访于箕子,本元陈畴之材。
斩然衰绖,不入公门。母死谓何?敢有他志!加以两世之先茔被掘,廿年之遗骨须收。
痛绝无棺,并陈新旧。凄凉营葬,难返乡间。重以寡姊六十,病乳三载,沉绵床褥,天
忽朝夕。是以魂魄飞越,岂知人世!固无心预闻政治。难补涓埃,更末由北首燕路,上
承明问,伏望明公,幸垂矜原。若夫大教沦胥,人心陷溺,则中国可亡,而种族随之。
实为邃古所无之变,同于金甲无避之义。他日誓墓余生,未忘扶持所至。托于徇铎,尊
圣卫道,想公同心,冀公援手,圣教幸甚!稽颈鸣谢。康有为叩。文。”
    袁世凯第二电
    “念年契阔,怀想匪任。每读大著,救世苦心,昭然若揭。贤者有益人国,于兹确
信。比者大难粗平,百废待兴,方思与天下之才共天下之事。洛社故人,河汾弟子,咸
占汇进,宏济艰难。忧国如公,宁容独善?立盼戾止!论道匡时,敬具蒲轮,以俟君子。”
    康有为复电
    “曾复文电,想达记室。顷由龙都督、李政长转到即日文电,勤勤拳念,垂存故人。
仰见明公,搜岩访献,求治之盛心,鄙人何以当之。茕茕在疚,自念得罪久亡,重遇变
革,致八十余倚间,盈盈望绝,不孝之罪,上通于天。顷归省遗泽,触处崩痛。执杯圈
而恸绝,抚几筵而陨心。物在人亡,形存神悴。加以割疡未愈,衰病侵羸,寡姊病危,
奄在日幕。虽忧国难忘,而思亲未已!幸曲赐惠怜,俾尽衷慕。亦明公教孝之义,或补
清化。垂涕感叩。有为。”
    袁世凯第三电
    “昨奉复电,既观望于高蹈,仰感叹于纯孝,夺情之举,固非敢施于守礼君子。遁
世之行,又岂所望于爱国仁人。所望葬祭粗完,旌车仍戾。发摅伟抱,矜式国人。比者
大教凌夷,横流在目。问俗觇国,动魄惊心。匪有大哲,孰为修明?执事毅然以此自任,
其于正人心培国本之功,又岂今之从政者所可拟。绵力所逮,敬当共赞。霜风渐厉,诸
惟节哀,为道自重。”
    康有为复电
    “强学旧游,相望垂白。记室骑兵,庶范云之善记。访泽加腹,存严陵之故人。问
道求言,三征未已。猥以衔恤,莫酬隆礼。情岂忘于忧国,而创深巨于思亲。不呼丧门,
幸惟垂悯。承许翼教相助,拯教人心,感不去怀,中国犹有望耶!昔浦公草创,入鲁而
礼太平。汉宗尊圣,登堂而躬下拜。顷岁俎豆停废,弦诵断绝,人无尊信,手足无措,
四维不张,国灭可忧。伏望明公亲拜文庙,或就祈年殿尊圣配天。令所在长吏,春秋朔
望,拜谒礼圣,下有司仪,令学校读经,必可厚风化、正人心。区区迂愚,窃用报礼,
幸祈裁察!康有为叩。”
    袁称帝后,康有为有两封长函给袁,称其为老弟,劝其退位,其第一函全文如下:
    “慰庭总统老弟大鉴:两年来,承公笃念故人,礼隆三聘,频电咨访,累劳存问,
令仆丧毕,必至京师,猥以居庐,莫酬厚意。今当大变,不忍三缄,栋折榱坏,侨将压
焉,心所谓危,不敢不告,惟明公垂察焉。自筹安会发生,举国骚然,吾窃谓今之纷纷
者,皆似锁国闭关之所为。皆未闻立国之根本,又未筹对外之情势者也。夫以今中国之
岑岑也,苟能救国而富强之,则为共和总统可也,用帝制亦可也,吾向以为共和、立宪、
帝制,皆药方也,药方无美恶,以能愈病为良方,治体无美恶,以能强国为善治。若公
能富强自立,则虽反共和而称帝,若拿破仑然,国人方望之不暇。若不能自立,则国且
危殆,总统亦不能保,复何纷纷焉?自公为总统以来,政权专制,过于帝皇,以共和之
国,而可以无国会无议员,虽德帝不能比焉,威权之盛,可谓极矣。然外蒙、西藏万里
割弃,青岛战争,山东蹂躏,及十五款之忍辱,举国震惊,至第五项之后商,共忧奴虏。
中国之危至矣,人心之怨甚矣!方当欧战至酣,列强日夜所摩厉者武事也,忽闻公改行
帝制,日夕所筹备者典礼也,行事太反,内外震骇,遂召五国干涉,一再警告。及遣大
使东贺加冕大典,道路传闻,谓于割第五项军政、财政、警政、兵工厂外,尚割吉林全
省及渤海全疆,以易帝位,未知然否?然以堂堂万里之中国元首,称帝则称帝耳,不称
帝则不称帝耳,虽古詈莽、操,然力能自立,安有听命于人如臣仆者哉!……今仆为中
国计,为公计,有三策焉:闻公昔有誓言,已买田宅于伦敦,若黄袍强加,则在洹上,
此诚高蹈之节,远识之至也。若公禅让权位,遁迹海外,啸歌伦敦,漫游欧、美,旷观
天地山海之大,娱游其士女文物之美,岂徒为旷古之高蹈,肆志之奇乐,亦安中国,保
身名之至计也,为公子孙室家计,无以逾此。今既为左右所误,谬受大位,遂致内乱外
拒,威信隳矣。然今为公计,为中国计,仍无以易此。明哲保身,当机立断,策上之也。
次则大布明令,保守前盟,维持共和,严责劝进文武僚吏之相误,选举伪冒民意之相欺,
引咎罪己,立除帝制,削去年号,尽解暴敛,罢兵息民,用以靖国民之怒,塞邻好之言,
或可保身救亡,然大宝不可妄干,天下不能轻动!今者民心已失,外侮已深,义旅已起,
不能中止,虽欲退保总统之位,亦无效矣。虽欲言和,徒见笑取辱耳,必不可得矣。惟
公审之!若仍逆天下之民心,拒列强之责言,忘誓背信。强行冒险,不除帝制,不革年
号,聊以自娱;则诸将云起,内变飚发,虽有善者,爱莫能助,虽欲出走,无路可走,
王莽之渐台,董卓之郿坞,为公末路!此为下策。以公之明何择焉?公之安危,在于今
日,决于此举,及今为之,犹可及也,过是欲为之,亦不可得矣。悔思仆一言,则无能
为计矣。往者外论有拥戴仆为总统之事,此诚有之,然仆力拒,亦与癸丑之夏同也。仆
一书生耳,终日以读书为乐,懒于接客,畏览公牍,癖耽书画,雅好山水,自以为南面
王之乐,无以比之,而甚畏事权也。仆自释褐入部时,未尝一到署,但忧国危,不得已
而发狂言,亦如今日耳。当戊戌时,仆毗赞大政,推毂大僚者十余人,而己身未尝受一
官,上意命入军机,亦未尝受。前年某大党势焰弥一国,戴吾为党魁,且欲推为总理,
吾亦力拒不受,且嘱党人切勿投票相举,此皆公所知也……仆人不可受总统,犹公之不
可受帝号改元年一也。我惟不为总统,故敢以规公亦并谢示,运有荣悴,时有穷通,惟
我与公,正可互相劝勉也。追昔强学之会,饮酒高谈,坐以齿序,公呼吾为大哥,吾与
公兄弟交也。今同会寥落,死亡殆尽,海外同志,惟吾与公及沈子培、徐菊人尚存,感
旧欷歔,今诚不忍见公之危,而中国从公而亡也。《传》曰:‘忠言逆耳,药石也。’
《书》曰‘若药不瞑眩,厥疾不瘳。’仆度左右之人,明知阽危,不敢逆耳,窃恃羊裘
之故人,廿余年之交旧,当中国之颠危,虑执事之倾覆,日夕私忧,颌颌愚计,敢备药
笼,救公急疾。吾闻君子爱人以德,小人爱人以姑息,今推戴公者,姑息之美疢也。
《传》曰:‘美疢不如药石。’惟智者能预见事机,惟善人能虚受善言。不胜冒昧屏营
之至,惟公图之,伫闻明诲。北风多厉,春色维新,为国自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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