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阀史话
一四一、安福国会

    民国7年修正国会组织法早于2月17日由王士珍内阁公布后,北京政府遂令内政部筹
备国会事务局,依修正法筹备国会选举。段系为了要巩固国会的力量,逐由徐树铮幕后
支持,组织安福俱乐部以谋操纵选举。安福俱乐部是由中和俱乐部蜕变的,中和俱乐部
也是段系的国会组织。安福俱乐部于7年3月7日成立。其领袖人物为王揖唐、王印川、光
云锦、刘恩格、黄云鹏、田应璜、克希克图等。
    新国会选举在南北战争期间,粤、桂、滇、黔、川五省均反对,而湘、鄂、陕三省
也因战乱之故,选举不能正常,实际得以选举的,仅十四行省。选举结果:安福系大获
全胜,获330席次,旧交通系获120席次,研究系只获20余席次。旧交通系仍以梁士诒为
领袖,朱启钤、周自齐、叶恭绰为巨头,龙建章、沈云沛、梁鸿志等俱是著名人物,尤
其龙建章和叶恭绰称为交通系的龙虎二将。还有新交通系是在段祺瑞讨张勋时为段卖力
的,其领袖曹汝霖、陆宗舆、丁士源等,中有很多系著名的亲日派。至于研究系在张勋
失败后,联段以获政权,段组阁时阁员多为研究系,段的召集临时参议院、修改国会组
织法都是研究系的主张,可是自6年11月段阁垮后即一蹶不振,所以新国会中只占20余席。
    新议员选出后依召集令于7年8月1日以前到北京报到,8月12日参议院解散,新国会
成立,新国会因为是安福系所包办,故又称为“安福国会”。8月20日众议院选举安福系
领袖王揖唐为议长,刘恩格为副议长,22日参议院选举旧交通系领袖梁士诒为议长,朱
启龄为副议长。
    这个国会的产生多是用不正当的手法,段内阁支出了1000万元的选举费,议员名单
事前早经圈定。如山东划分为四个选区,每区发给选举费10.5万元,山东督军责成四个
道尹按照圈定名单全部选出。又如王揖唐派他的侄儿王丙坤为湘江道尹,到湖南包办新
国会的选举,指定周渤、罗正纬、王毅等十余人应当当选,由于投票结果,并未全部当
选,张敬尧就用伪票纳入票柜。使原来圈定的人一榜及第。在江苏,5月20日江宁县进行
众议员选举,全城公立学校停课一日,第一、第二两区投票所,有一群小学生奉命排队
前往投票,从前门走进去,从后门走出来,再折回前门进去投票,如此反复循环多次。
此外还有浮报选民,如扬属七县先一届选民为29.8万人,本届光是江都一县就有29.9
万人;淮属八县先一届选民是18万人,本届仅阜宁一县就有25.28万人;仪征一县人口
为10.8万人,但列入选民名册的就有10.04万人。
    安福系的议员开会前每人先预支出席费300元。
    众议院副议长刘恩格无籍名,原来他是奉天籍的议员,张作霖支持他,所以他非当
选副议长不可。
    8月12日“安福”国会开幕前,代总统冯国璋通电宣布不竞选总统。电云:
    “国璋服务民国,于兹七年,变故迭更,饱尝艰苦,去岁邦基摇动,幸赖总理与各
督军,群策群力,恢复共和,其时黎大总统辞让再三,元首职权,无所寄托,各方面以
《约法》有代行职权之规定,《大总统选举法》有代理之明文,责备敦促,无可逃避。
国璋明知凉德,不足以辱大位,但以尊重法律之故,不得不忝颜庖代。顾念《约法》精
神所在,一曰中华民国之统一,一曰中华民国之平和,国璋挟此两大希望而来,以求与
根本大法之精神相贯彻,非有一毫利己之私,惟期不背于法律,以自免于罪戾耳。今距
就职代理之日,已逾一年,而求所谓统一平和,乃如梦幻泡影之杳无把握。推原其故,
则国璋一人,实尸其咎。古人云:‘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又曰:‘苟
非其人,道不虚行。’国璋虽自认《约法》精神,无有错误,而诚不足以动人,信不足
以服众,德不足以驭世,惠不足以及民,致将士暴露于外,闾阎愁苦于下,举耳目所接
触者,无往而可具乐观,虽有贤能之阁僚,忠勇之同袍,而以国璋一人不足表率之故,
无由发展其利国福民之愿力,所足以自白于天下者,惟是自知之明,自责之切,速避高
位,以待能者而已。今者摄职之期,业将届满,国会开议,即在目前,所冀国会议员,
各本一良心上之主张,公举一德望兼备,足以复统一和平者,以副《约法》精神之所在,
则国本以固,隐患以消。国璋方日夜为国祈福,为民请命,以自忏一年来之罪戾。皇天
后土,实鉴此心。若谓国璋有意恋栈,且以竞争选举相疑,此乃局外之流言,岂知局中
之负疚?盖国璋渴望国会之速成,以求时局之大定,则有之,其他丝毫权利之心,固已
洗涤净尽矣。至若国之存亡,匹夫有责,国璋虽在田野,苟有可以达统一平和之目的,
而尽国民一分子之义务者,惟力是视,不敢辞也。敢布腹心,以谂贤哲。”
    冯国璋这通电报极得中外的好感,因为他强调全国统一与和平,并且放弃竞选总统,
这些都能博得人的同情。尤其对于南方军政府,当冯电发表后,广东军政府立刻拍发一
电呼应。
    “溯自西南兴师,以至本军政府成立以来,于护法屡经表示,除认副总统代理大总
统执行职务外,其余北京非法政府一切行为,军政府万无容忍之余地。乃者大总统法定
任期无几,大选在即,北京自构机关,号称国会,竟将从事于选举。夫军政府所重者法
耳,于人无容心焉,故其候补为何人,无所用其赞否,赞否之所得施,亦视其人之所从
举为合法与否而已。苟北京非法国会,竟尔窃用大权,贸然投匦,无论所选为谁,决不
承认,谨此布告,咸使闻知。”
    8月7日在湖南的吴佩孚竟致电李纯,痛斥武力统一的亡国政策,反对包办民意的选
举,和以外力为背景的内战。这是一篇动人肺腑的通电:
    “兵连祸结,大战经年,耗款数千万,靡烂十数省,有用之军队破碎无余,精良之
器械损失殆尽。至若同种残杀,尤足痛心。……此次奉命南来,明知阋墙之争非国之福,
然为维持中央威信起见,势不得不借武力促进和平。……讵中央误听宵小奸谋,坚持武
力,得陇望蜀,援粤攻川,直视西南为敌国,竟以和议为逆谋。……国亡于外敌,固军
人之罪,国亡于内乱,亦军人之羞。此次中央平川援粤,实亡国之政策也,军人虽以服
从为天职,然对内亦应权其轻重利害而适从之,非抗命也,为延国脉耳!……一、此次
国会新选举,政府以金钱大施运动,排除异己,援引同类,被选议员半皆恶劣,此等国
会不但难望良好结果,且必以司法机关受行政指挥而等赘疣,极其流弊,卒以政府不受
法律约束,伪造民意,实等专制,酿成全国叛乱,若再以武力平内乱,是惟恐亡之不速
也。二、我国对德奥宣战,若以兵力从事内争,重轻倒置,贻笑外人,日本乘我多难要
求出兵,而丧权协定以成,内争不息,外患将不可图。三、内争年余,军费全由抵借,
以借款杀同胞,何异饮鸩止渴……用人取德与才,不论党派,乃与此层相反,如傅以操
切而祸湘,徐以违法而杀陆,政府赏罚倒置,而犹以叛逆责人,大张挞伐,岂得谓平!
以上各理由,我军师旅团长俱表同意。近测南军心理,均不愿战。用特电达,请会同鄂
赣两督通电南北提倡和平,使双方前敌各将士同声相应,大局转圜,当易生效力。曹经
略使夙主和平,必赞成斯议也。”
    这个电报对段的威信是一个严重的打击。以前长江三督虽然通电主和,却从没有这
么毫不留情地骂段,甚至西南各省也没有骂过这么激烈。
    8月21日吴佩孚又领衔发表请冯国璋下令主和的马电。
    “大总统媾和宣战之权为《约法》所允许,对外尚然,而对内主和尤不得谓为非法。
恳请我大总统仍根据《约法》之精神,颁布全国一致罢战之明令,俾南北军队留有余力
一致对外。慎勿以摄职期满,轻思息肩。尤望我经略使与长江三督师仰体元首苦衷,俯
念生灵涂炭,群出赞助,协谋宁息。至选举问题,虽非师长等所敢问,然新旧国会分立,
南北既无统一精神,焉有真正民意!若当此兵戈未息之时,骤行选举,不但于法理不合,
且恐促民国分裂……。”
    马电没有得到冯的答复,不过长江三督有先解决时局后选总统的提议。段认为这一
套都是冯的政治阴谋想拖延总统的选举,他嗾使张作霖发表敬电(24日)、倪嗣冲发表
有电(25日),主张继续对南用兵,他自己也有敬电斥吴“师长职卑对大局无发言之权”。
    段说吴职卑位低是不错的,他不过是个师长,可是由于驻防最前线,军风纪又好,
现在一鸣惊人,自此开始,中外开始对这位蓬莱秀才、师长吴佩孚刮目相看了。
    吴佩孚以一个师长竟发出狮子吼,使北方政局颇为震动,甚至使冯国璋和他的老长
官曹锟都为之不安,曹锟有养电(22日)轻轻地斥吴:“吴师长通电,殊属不明事理。”
后来曹听说段为此很生气,于是再有宥电(26日)训吴:“勿得轻信谣言,并饬遵照中
央计划一致进行。本人定于二十四日由天津赴保定,即日南行。”曹发此电有他苦衷,
因为他在天津,张作霖也在天津,这时天津的力量已落入奉军手中,奉军且在杨村增加
兵力,而徐树铮则是个翻脸不认人的狠角色。所以吴佩孚接二连三通电,使他大受威胁,
因为吴佩孚的帐一定都记在他身上,他乃一面通电斥吴,一面借口南行,离开虎口天津,
而赴保定,保定是他的大本营,曹在保定比天津安全多了。冯国璋也发表宥电:“吴师
长激于意气,……宜先互商妥洽,不可即行入名。”
    可是吴佩孚依然继续通电,他发出养电(22日)把前致冯国璋的马电照录全文送交
全国各报刊登。
    吴的通电立刻得到西南将领的响应,谭浩明、谭延闿致吴的漾电(23日):
    “奉读马电,大义凛然,同深赞服,已转达武鸣(陆荣廷),西林(岑春煊)一致
主张,并通电西南各省,以为洛钟之应。”
    谭浩明、谭延闿、陈炳焜(新任广西省长)有联名勘电(28日)。莫荣新有世电
(31日)。湘西将领田应诒等有鱼电(9月6日)。刘显世有铣电(9月16日)。唐继尧有
敬电(9月24日)。
    吴一鸣惊人,使段大动肝火,乃发敬电(8月24日)。痛责吴不应“受人煽惑,不服
从中央政府的命令。”敬电说:
    “该师长军人也,当恪军人应尽服从之天职,不然,尔将何以驭下?责任内阁关系
巩固国家之中枢,政令所由出,图私利者不能反对,不敢反对,阴使人反对之,是破坏
国家,使人干犯纲纪,计非不巧,然而端人绝不为之。况春秋诛心,岂能逃千秋斧钺?
尔何受其欺。尔从予多年,教育或有未周,予当自责,嗣后勿再妄谈政治也。”
    同时,张作霖也有敬电(24日),倪嗣冲有宥电(26日)主张对西南作战到底。电
文中当然对吴指责,同时也不满曹锟。曹锟身在北方,颇感为难,乃在保定补发宥电
(26日),通报北方各省说:
    “接吴师长马电,不胜气忿,当即发电申斥,文曰:马电悉,误会元首文电,居然
通电主和,一意迳行,将军人天职全行忘却。……该师长等屡次坚持己见,竟以陆荣廷、
赵恒惕之言为可信,牵动大局,此固国家之不幸,实亦鄙人德薄能鲜有以致之。鄙人一
息尚存,决不忍坐视该师长等受人愚哄,陷国家于危亡。务宜速自醒悟,屏除浮言等语。
锟赋性愚拙,惟知拥护中央,服务命令。今该师长等有此举动,谅系奸人挑拨,欲破坏
我北洋团体,锟现在保定,即日南行,策划进行。”
    皖系和主战派都破口大骂曹锟是北洋团体的内奸,是口是心非的小人。曹锟这时的
处境,就和不久前李纯的处境一样,天天要忙于答复各方面的责难。他又有感电(27日)
说:“昨接吴师长敬电,擅请撤兵,殊属不合,业经严辞责斥,电令恪遵命令,扼守防
地,不得擅自调动。”
    倪嗣冲也有感电(27日)劝吴佩孚以北洋团体为重,并且极力为武力统一政策进行
辩护。他说:
    “我国对外之患难,实由于内部之分裂,不求统一,断无能以对外之理。……长岳
失陷后,麾下请缨,首催襄樊,继下长岳,转战千里,至于衡阳,功在当时,名垂后世,
若遽主持和议,不惟麾下百战声名尽付流水,前此掷千万人之性命,糜数千万之军饷,
所以争此尺寸之地者,不几为多事耶?”
    吴佩孚在衡阳我行我素,完全不理会北方的反对和谴责。因为段祺瑞有敬电(8月2
4日)责吴说“尔从予多年,教育或有未周”句。他乃复以宥电(26日),称段为“我师”,
自比“诤子”,他说自己通电主和乃是“仿照我师在孝感时通电主张宣布共和,实系由
我师教育而来。”段的敬电中说“军人应尽服从之天职。”吴的宥电答复说:
    “学生直接服从者曹使,间接服从者陆海军大元帅(指冯代理总统)。大元帅希望
和平,通国皆知。经略使在汉表示和平,学生即根据实行,谨守服从,无以过之。”
    吴这里干脆表示没有服从国务总理的必要。他在宥电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公开对张
作霖攻击,他说:
    “津议阳为去冯举徐,阴实倒阁复辟,干犯纪纲,莫此为甚。蛮军(指奉军)满布
畿辅,雷震春、张镇芳、万绳栻、胡嗣瑷等遁迹津门,与某督秘密连系,是为明证。”
    接着,吴又有俭电(28日)致段,否认主和是受人之欺,他说:
    “倡议和平,实出学生本心,即非受人嗾使,亦非被人愚弄。……大势所趋,非和
无以善其后,如果中央能欣念民主……毅然为和平之表示,西南必当就我范围,实在学
生把握之中。……如蒙俯如所请,则南人不反,担保十年。后如无效,学生以一师之力,
平之足矣。”
    曹锟在保定仍只好训斥吴佩孚,因此8月30日电吴说:
    “宥电悉,引经据典,大放厥词,施之于同等尚且不可,顾可于尊长之前妄发议论?
宁不知芝揆(指段祺瑞)再造共和,淡于权利,只以大局所关,同人邀请,不得已再出
东山,其所以不能遽事和平者,实因南人复反也。……来电谓宣战媾和为大总统特权,
不知媾和者,乃对外,国内疆吏跋扈,武人肆虐,惟有出于讨伐之一途。又津议种种尤
为无稽之谈。该师长信以为真,何愚暗至此。……芝揆素有含容,兼与该师长有师生之
谊,应即具电婉言谢过。幸勿再逞意气,致贻他人以口实。是为至要也。”
    吴佩孚对北方局势看得很真切,他了解段祺瑞今日在北洋派中,只是一个虚声号召
的领袖,并没有强大而坚固的实力作后盾;至于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督帅们,又都是些
自私自利的纸老虎。吵吵闹闹是可以的,如果真刀真枪就不会来了。因此他虽只是一个
师长,却气吞南北,把北洋派的前辈看得一文不值,所以他竟敢说:“如不允下停战令,
师长等回防待罪,请即派员接替。”
    曹锟不是不爱护吴,只因身在北方,不好表示偏爱,然而他何尝不知吴是自己的政
治资本。但投鼠忌器,只好电斥吴,并且把电报照录下来通报北方各省。更发出世电
(8月31日)表明自己淡于名利,暗示自己不希望做副总统。他在保定检阅军队,补充实
力,请北京政府速拨发五百万元以备南下之用。
    31日吴佩孚答复曹锟一电,表示坚决主和:“一俟和局告成,当北上请抗言之罪。”
    北方军人中也不是全反对吴佩孚主和的,如第十九师师长杨春普即发出径电(25日)
响应马电。第十九师原驻防江苏,刚调到江西。
    吴佩孚把所有同情和响应他的通电都转交全国各报发表。
    直到这时,段祺瑞才决定把武力统一政策推迟一步,8月31日国务会议决定命令前敌
各军暂取守势。
    同时,段发出世电(31日)宣布本人将在政府改组后引退,电云:
    “往者滇黔诸省独立自主,祺瑞仰承明令,从事讨伐,方据全胜之势,忽倡调停之
说,祺瑞引咎乞休。讵中央方从事调停,而长岳失势,荆襄扰攘。彼时祺瑞专事筹边,
不愿再综政权,而大总统亲自敦促,我同袍函电交驰,迫不容己,重负仔肩。受任以来,
仍以统一为职志,和平为希望,与大总统同心同德,备挽劫运。荏苒经时,而统一之局
尚需时日,将士疲劳于外,人民疾苦于下。今值国会告成,组织大总统选举联合会,元
首改任之时,即政局重新之会,祺瑞自应及时引退,遂我初服。……所有前敌各军队,
希即明修战备,严防煽惑。倘有疏虞,危及国本,则前敌诸将领与任地方之责者。对于
国家人民,皆有不可辞之咎也。”
    段这通电报是在安福系操纵的国会已经开会,改选总统,合法倒冯的时机已经成熟
时发出的,他先表示下野,以迫冯实践同时引退的诺言,可是他下台后,新选的总统是
段操纵的,而段还保留了参战督办职务,所以段下台还是在台上,但是冯下台就是真的
下台了。
    冯段两人的斗争,在安福国会召开后,冯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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