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军阀史话
一八四、第三任靳阁垮台

    民国10年秋冬之际,北京政府在大风暴中有如面临末日,主要是财政窘困,到处闹
穷,各省军阀索饷,各部职员索薪,列强讨债,还有中交两行限制兑现,财政总长李士
伟不能到任。
    10年冬天,闹穷变成了一个大风潮,11月14日教育部部员举行“同盟罢工”,其他
各部部员也因欠薪而“怠工”,日常政务因之停顿。参谋部自动请求解散。陆军总长蔡
成勋、海军总长李鼎新、司法总长董康、教育次长代理部务马邻翼都因部员索薪而请求
辞职。各省军阀一面截留税款,招兵买马,同时还以十万火急或百万火急的电报向北京
讨饷,口气愈来愈凶恶。日本人则散布谣言,说是五国将共管中国财政。于是从11月16
日起,北京、天津、汉口等处中交两行发生了挤兑风潮。18日外交团议决,拨出关税余
款600万元为两行兑现的准备金,可是总税务司英国人安格因为关税余款是公债的担保品,
拒不拨付。
    外债借不到手,外国债主又毫不留情地催讨到期的欠债,使到北京财政部走投无路。
日本首先想出了“借新债还旧债”的办法,于是各国纷纷效法。北京政府赖此饮鸩止渴。
    当华盛顿会议开幕的前几天,美国烟酒借款已经到期,10年11月1日,经手借款的美
国银行团代表阿卜脱向北京政府也提出了“借新还旧”的办法,建议成立1600万美元的
新借款,用以偿还烟酒借款1100万美元及其利息66万美元,并须扣取赎回美国人所持有
的湖广铁路债券130万美元及其利息108万,新借款指定以烟酒税为担保品,设立一个以
美国为稽核员的烟酒税稽核所主持其事。
    这时候,总统府和国务院竟为了烟酒问题而发生冲突。当时盐务署长潘复是国务总
理靳云鹏的人,而烟酒公署督办张寿龄则是总统徐世昌的私党。阿卜脱提出“借新还旧”
的办法后,如果1600万美元的新借款成立,虽然北京政府所得甚微,可是经办机关烟酒
公署却可以取得100多万元的回扣,烟酒公署既然是徐世昌所控制,靳云鹏就分不到分文
了。于是潘复便想出了一个“移花接木”的办法,他向阿卜脱提供意见,指出烟酒税经
常被各省军阀扣留,不是可靠的担保品,必须加入盐税余款为副担保品,才能保障借款
的安全。这意见当然受阿卜脱的赞成。潘复的如意算盘以为如果这一来,盐务署就可以
平分秋色,得到佣金80万美元,分享160万美元佣金的一半。
    就由于争夺这笔佣金,使得府院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也因为府院不和,加上全国
反对,遂使烟酒借款未克实现,不久阿卜脱启程回国,把这项交涉移交四国银行团美国
代表史蒂芬继续谈商。
    正当徐、靳之间关系恶化时,我国参加华盛顿会议的代表顾维钧送来一个报告,述
及被英国代表侮辱,英国代表贝尔福曾质问:“中国究竟是怎样一个国家?”
    徐世昌看到这个报告时,便向交通总长张志潭、国务院秘书长郭则沄表示:现在是
责任内阁制,一切当然由内阁负责。靳云鹏听到这句话,也气冲冲地说:“哪儿有责任
内阁,只是徒拥其名,我做这个国务总理,用人行政哪一样不受到总统的干涉”。接着
他还冷言冷语地谈到当前时局的关键,认为外国人骂我们是怎样一个国家,其含意是指
南北法律之争,是指总统的法律地位。言外之意就是指徐世昌是一个非法总统,因此南
北统一不能进行,遂影响对外借款以及裁兵理财等问题。
    国务院秘书长郭则沄把靳这些话照转给徐。徐世昌本是一个喜怒不形于颜色的老狐
狸,听了这些话也沉不住气,愤怒达于极点,认为所有外边推翻总统和改造政局的计划
都是靳在暗中捣鬼。
    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张作霖从关外打来了一个电报给徐,指责烟酒公署督办张
寿龄才力不胜,以致烟酒税收入锐减,应当予以撤职,徐又疑心是出自靳的指使。
    徐的疑心是有原因的,在此以前,盐务总署署长潘复已因吴佩孚的攻击而下台,靳
云鹏则认为吴对潘的攻击是徐世昌的指使。因此他致电张作霖,力言张寿龄任烟酒督办
以前,所有税收帐目既不呈报国务院备案,又不送审计院审查,内阁无权过问。这就是
张作霖电请罢斥张寿龄的由来。
    徐世昌认为靳挟张作霖来威胁自己,实在忍无可忍了,于是便亲自执笔写好一个辞
职电报,表示本人决不贪恋权位,并将政治腐败和时局严重的一切责任完全归咎于内阁。
从这个电报看来,完全是宣布靳的罪状。
    10年12月1日,靳到总统府质问徐是否准备发出一个辞职电报,徐干脆地回答说,是
的。于是靳竭力阻止发出这个电报,表示一切责任既然应由内阁负责,总统就没有辞职
的理由,本人愿意下台。徐却执意要发,并且气忿地说:“我身为总统,难道没有发电
报的自由?”靳碰了这么大的钉子,无话可说,只得悻悻地退出了出去,当天就请假不
到国务院办公。
    由于张作霖的攻击,张寿龄只好下台。徐世昌想提拔袁乃宽继任烟酒督办,靳却要
潘复继任,徐咬牙切齿地说:“宁可牺牲总统,决不让潘复上台。”后来折衷协调的结
果,改派接近直系的汪士元为烟酒督办,又派接近奉系的钟世铭为盐务署长。
    12月3日徐世昌发表了他的辞职电,在这个电报中,他首先惋惜“和平统一”未能实
现,而国会问题“九年十月明令宣布用旧法进行新选,乃选举迄今未竣,国会尚无成立
之期”,对于联省自治,徐则大施攻击。他说:“近岁之乱,当有以自治为名,卒之兵
连祸结,土匪乘机骚动,全省糜烂,如是而言自治,是自乱而已矣。”徐通电的最后一
段才谈到本人的去就问题:“以任期言,尚有年余,日月不居,避贤有待。”
    徐世昌的辞职电中并没有表示愿意辞职下台,他只是向各省军阀诉苦,并且暗示任
期未满,本人的地位不可动摇。在电文中没有伤害靳云鹏,因为张志潭和郭则沄苦苦相
劝,所以把原稿中攻击靳的辞句都删去了。
    靳云鹏内阁在直奉两系均势局面下存在的,不过靳是张作霖的儿女亲家,在财政方
面以及分配两系的权力地位上颇有亲奉疏直的倾向,因此直系对这个内阁是不太支持。
靳云鹏的幕后军师是交通总长张志潭,在靳第三次组阁前,张志潭曾出了一个主意,劝
靳主动地邀请张作霖和曹锟到天津举行会议,于是把策动倒阁的旧交通系分子完全赶出
了内阁,并且组成了第三任靳阁。
    旧交通系过去用以倒阁的,是财政问题,现在靳阁仍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所以旧交
通系倒阁的阴影仍在,问题是能不能说服靳的后台,使之不支持靳。由于张志潭是第三
任靳阁的灵魂,而张志潭是接近直系的人物,奉系对此就颇为不满。特别是任命吴佩孚
为两湖巡阅使,更让奉张大为光火。迨徐靳之间发生冲突,徐世昌素来和旧交通系有渊
源,因此旧交通系分子便利用这个机会,再来一次倒阁运动。旧交通系本来掌握了本国
银行事业和交通事业,靳内阁自始就困于财政,国内银行团坐视不救,就是旧交通系用
财政困难来迫垮靳阁的一个杀手锏。同时釜底抽薪,由旧交通系的要角叶恭绰秘密到沈
阳拉拢张作霖。叶向张建议如果要控制中央的财政,可以收买交通银行股票为第一步。
张作霖受到怂恿,便于12月12日到天津,当天靳云鹏也赶到天津来。他们两人联名邀请
曹锟来津再举行一次“巨头会议”,以解决当前的政治危机。
    靳云鹏已知道目前的严重情势,徐世昌和旧交通系都以全力要逼垮他的内阁,他还
想再借曹、张两巨头的联合力量使自己不垮。
    吴佩孚力劝曹锟,多注意自己的实力,少过问北京政府的事情,曹锟听了吴的建议,
因此当靳、张联名邀请他时,他借口有病,不肯来天津。
    10年12月14日张作霖到了北京。
    张抵京后,郑重宣称不干预政治,也不过问内阁问题,此次到北京来是专门为了讨
论“征蒙”问题。
    可是,当他去见徐世昌时,却大骂财政总长高凌霨,认为他不配作财长,高凌霨是
直系所推荐的,当然不为奉张所喜,又骂交通总长张志潭对交通外行,不配当交通总长。
奉张率直地对徐说,内阁必须改组才能有所作为。奉张这番话正好和徐世昌要改组内阁
意见不谋而合。所以徐更增加了改组内阁的决心。
    到了这时,靳才知道自己处境万分窘困,受到了徐世昌、奉系和旧交通系的三面围
攻。他知道已经无法再恋栈了,因此12月17日靳云鹏的第三任内阁宣布总辞职,当天靳
就离京赴津。12月18日徐批准靳内阁辞职,并派外交总长颜惠庆代理内阁总理。
    颜惠庆以外交总长代理国务总理,当然是一个过渡性的临时内阁,颜表示正当华盛
顿会议之际,为了避免无政府状态,他只得出面来维持,不过他也提出一个条件,就是
他代理的期限至迟到华盛顿会议闭幕之日为止。
    曹锟在徐世昌、张作霖两人竭诚邀请下,于12月19日到了北京。张向曹极力保持好
感,而且热诚地向张建议,他们两人应当合力筹款维持中央财政。其实,张已与旧交通
系约好用投资方式控制交通银行,他提用东三省公款400万元借给交通银行,按日利息一
分二厘,定期半年收回。他还打算把中国、交通两行合并,成立中央银行,置于自己控
制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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